第44章 绝响-《有匪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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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周翡闭了闭眼,硬是将自己一身暴脾气压了下去,捏着鼻子哄她道:“我家不让人随便进,错过了我,往后可就没人领你去……”

    沈天枢一见周翡搀和其中,虽还摸不准她是什么身份,却已经断定她那天在山谷中是满口瞎话,想起自己还嘱咐手下遇见了要留她一命,顿时觉得自己被欺骗了一个馒头的感情,此时见她一而再再而三捣乱,馒头之恩怨也跟着水涨船高——至少还得再加俩油酥!

    他当即大怒道:“臭丫头!”

    说着,沈天枢迈开脚下“棋步”,转瞬已掠至周翡面前,两袖高高鼓起。

    周翡早防着他发难,并不硬接,踩着方才练熟的蜉蝣阵,手中使出了四十八寨鸣风的刺客刀,且扛且退,一时间如在悬崖走钢丝,从步伐到招数无不险恶,眨眼之间接了沈天枢七八招。沈天枢没料到一别不过几天,周翡就跟脱胎换骨一样,竟颇为棘手。他当即大喝一声,使了十成的力道一掌打过去。

    段九娘飞身而至,利索地截住沈天枢,两人一掌相接,沈天枢连退了五六步,段九娘只是略略往后一仰,她顺势抬手抓住周翡的胳膊,将她往站圈外带去。

    这两人短兵相接,殃及池鱼,周翡方才从死人手里拔/出来的长刀难当余威之力,竟然又崩成了两断,周翡习以为常地丢在一边,怀疑自己前世可能是个吃铁打铁的炉子。

    段九娘目光转动,竟也不痴了、也不傻了,一对眼珠乌溜溜的黑豆似的,掠过一层流光,转身一扫,黑衣人们就跟让大风扫过的叶子一样,当即躺倒一片。段九娘硬是开出一条路来,周翡大大地松了口气,发现自己找到了对付这疯婆子的不二法门——摆事实讲道理一概不管用,非得搬出她姥爷这尊大佛,才能镇住这女鬼作祟。

    这时,一声鹰唳响起。

    仇天玑也不知被什么耽搁了,晚来了一步。周翡余光瞥去,见那鹰钩鼻子不是自己来的,身后还跟着个官老爷打扮的中年男子,旁边两个黑衣人架着个鼻青脸肿的“东西”,老远瞧不清是男是女,那“东西”见了段九娘,突然大喊道:“娘!”

    段九娘周身一震,随即回手一抡,将周翡扔到了谢允的马上,然后又拍了一掌,那马吃痛狂奔,几个转瞬就从黑衣人的包围圈里冲了出去。周翡预感不好,本想拽她的衣服,料想拽衣服不痛不痒,可能没用,便直接粗暴地上手拽住了段九娘的一头长发,喝道:“上来!”

    传说中民间有三大绝学——揪头发、挠脸、扒衣服。

    谢允有幸近距离目睹了其中之一,顿时一哆嗦,连自己的头皮都跟着抽痛了一下。

    段九娘轻轻松松地缀在狂奔的马身后,屈指在周翡手腕上弹了一下,周翡只觉得半身一麻,要不是谢允眼疾手快地托了她一把,险些掉下去,那段九娘便冲周翡笑了一下道:“你和你那外祖父一样。”

    她声音本来很轻,却并不被淹没在狂奔的马带起的风声里,反而能清清楚楚地传进人耳。

    周翡倏地一怔——段九娘好久没说对过她的辈分了,她对上那疯婆子的目光,却只见一片澄澈,段九娘好像不知什么时候清醒了一样!

    段九娘又道:“你们这些名门正派,尽是会哄人,李徵早死二十年了,又骗我。”

    周翡穴道一时被封,只能喊叫道:“你他娘的听得出我骗你,方才为什么听不出那痨病鬼骗你?段九娘!我等你三天,三天之后你不来找我,一辈子别想进我家的门!”

    段九娘听了却只是笑,而后突然拔下头上一根旧钗,一下扎在马屁股上,那马一声惨叫,四蹄朝天也似的飞奔出去。

    她是什么时候清醒的?

    周翡不知道,段九娘自己也说不清,细想起来,恐怕是老仆妇宋婆子对她说出那一句“宝山虚岁十九”了的时候。

    狂风卷走了周翡的声音,两侧的黑衣人们当然要追,段九娘一个人守在那里,竟是万夫莫开之势,几下便将他们都拦了回去,眼看那马已经要绝尘而去,沈天枢与仇天玑同时攻来,段九娘大笑道:“来得好!你们这些废物,早该一起上!”

    段九娘方才与沈天枢动手的时候,仿佛只比他高一点,沈天枢倘若用点脑子,还能拖她一时片刻,谁知不过这么一会,那段九娘不知吃了什么大力丸,功力一下暴涨,对上贪狼禄存两人一时竟不露败相。

    她身负绝学,浑浑噩噩近二十年,一朝自梦中身醒,竟颇有些大彻大悟的意思。

    当年的枯荣手,能将生死成败轮转不休,号称能褫夺造化之功,那是何等的霸气?

    沈天枢方才本就颇耗了些气力,感觉那枯荣手仿佛一股沉甸甸的压力,竟是要将他真气都从经脉中压出来,那女人一双干瘦的素手,竟让他一时间毛骨悚然。

    可惜周翡没机会目睹什么是真正的“枯荣手”,否则她一定死也不会说出“破功夫”三个字。

    段九娘一把按住沈天枢的肩膀,险些将他的腿也按折了,同时看也不看,一脚踹中了禄存的胸口,仇天玑横着就飞了出去。沈天枢心下骇然,他横行九州,罕逢敌手,就连朱雀主木小乔,在他面前也只有鱼死网破的份,何曾遇到过这样的险境?

    他心里发了狠,想道:“断然不能让此人离开。”

    当下从怀中摸出一根长钩,一卡一扣,便装在了他那义肢上,探手朝段九娘腰腹间勾来,那长钩的把手非常短,倘若是个有手的人,根本提不住,两边都有刃,血槽里不知涂了什么东西,幽幽地泛着点蓝绿色,极其锋利,沈天枢一抖袖子间,那空荡荡的长袖已经给这钩子平平整整地削了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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